第一百一十五章：道别（下）

人都爱喝酒，那是一个对他而言太陌生的地方。但，明里在那里，妈妈在那里，苏苏也在那里。

    哈苏已经狂奔而去，只留下陈尧一个人静静躺在病床上，他闭上眼睛，知道自己到了要和这个地方说再见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大阪。天王寺区。

    初秋的雨无声地落下来，似乎在为一整个严酷的夏季默哀。天王寺区因为雨而显得更加古朴阴郁，两把透明的雨伞头碰头走在山道上，朝着山腰的墓地走去。

    “还记得那天，也下着雨么。”

    佐藤单手抓着伞柄，单手夹一根烟，灰蓝色的烟雾和细密的雨丝交织在一起，烟雨蒙蒙。陈尧当然记得，那天，是大阪东陵会会长木下一辉的葬礼，他和佐藤呆在车里，本来是做接应，没想到寺田长明的人先动手了，佐藤假装被枪打死，而他在枪林弹雨中没命的逃跑……

    “我一直在想，你是临机应变装死的呢，还是当时真以为自己要死了？”

    陈尧一本正经地问佐藤。佐藤裂开嘴，无声地笑了笑，下巴上已经长出一圈胡子，显得他十分粗犷。

    “有两颗子弹，一颗子弹擦着我的脸颊飞出去，还有一颗子弹打在我的肩膀里，真的很疼啊！要是你，你大概也会选择装死吧……”

    陈尧不置可否，又问了一个问题，“可如果你装死，那两个马仔又比较死心眼，在你身上补两枪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佐藤张大嘴巴，原地怔住，满脸煞白，似乎是十分后怕，然后在陈尧微微得意的时候，龇牙笑道，“怎么可能！那两个蠢货靠近汽车的时候，我已经翻到车肚子里去了！不过，你小子跑的真快！除了电视上那些短跑冠军之外，我还从来没看到过有人跑的比你还快！你是属豹子的吧？”

    “你是属猴子的吧？猴精猴精！”

    两人互怼，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。清冷的山道，因为两人的笑声，显得有了不少生气和温暖。

    木下一辉的坟墓旁边，新建了一座坟墓，墓碑上刻着：爱妻樱子之墓。没有写全名，似乎不符合规矩，但想想，木下樱也并非樱姐的真名，而宫本雪穗又是樱姐最不愿意回去的过往，反而樱子是两人之间最亲密的称呼。

    佐藤抛开雨伞，双手合十，闭眼，在墓碑前沉默久久，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，他的脸庞，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泣。陈尧则注视着樱姐的墓碑，眼圈发红。

    “她终于可以安歇了，有一个地方，再也不会有未知的恐惧，再也不用担心不知道方向在哪里……这是一种解脱。”

    佐藤睁开眼睛，连击双掌。

    “你还会再找一个女孩子的吧？樱姐也会这么希望的，你还这么年轻。”

    陈尧看着他问道，佐藤苦笑起来，摇摇头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，他摆摆手，点一支干净的新烟插在旁边他老爹木下一辉的坟头，细雨很快就打湿了。

    “你呢？今天就离开日本？”

    佐藤问。陈尧点点头，“下午，从大阪空港离开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会再回来？”

    佐藤平静地问，跪在木下一辉的墓碑前，看似很随意。

    陈尧想了想，摇摇头，“不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佐藤祭拜之后，掸了掸西裤膝盖上的泥水，重新撑起雨伞，一只手重重拍在陈尧的肩膀上，“把明里带回来！别像我一样，后悔一辈子。”

    陈尧看着佐藤的眼睛，他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，那么孤独，那么微弱。他点点头，“一定！”

    斯德哥尔摩医学院。

    ICU特别监护室里，一个赤裸的少女躺在一个量身定制的透明玻璃柜里，玻璃柜的外体连接各种各样的仪器设备，看起来有点像是人工少女一样。

    作为医院学最权威的脑科医生，史蒂文斯教授负责这里的一切，而现在，他的助手正独自一人在记录着什么，已经过去四天了，玻璃柜里的少女没有任何波动的迹象，甚至比一般的植物人都要更沉眠。他这四天简直就像是坐牢一样无聊。

    这时，连接少女的脑电波显示忽然跳跃了一下，出现了一道弧形的波纹，这个意外的一幕让正在记录的年轻助手瞪大了眼睛，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，并且弧形波动还在持续，他惊慌失措地冲了出去。

    就在他冲出去大喊史蒂文斯教授名字的时候，玻璃柜里的少女忽然睁开了眼睛。那是一双湖绿色的眼瞳，静静地看着玻璃柜，然后慢慢四下转动，在脚步声嘈杂响起，并且有人进入的时候，再次闭了上去。

    “哪里？！”

    史蒂文斯教授看着显示屏上平滑的显示，以及玻璃柜里沉睡模样的少女，皱着眉头看他的助理。年轻地助理也似乎十分不解，但他一再强调，自己的确是看到弧形波动了。

    “好吧，你是太累了，这几天辛苦你了，你回去休息休息吧。”

    史蒂文斯拍了拍助手的肩膀，并没有太多责怪，助手虽然郁闷，但也只好点头同意，手势东西就走了出去。病室里只剩下史蒂文斯，他绕着玻璃柜走了一圈，然后来到少女的头部区域，他的手指有节奏的点在玻璃柜上，忽然开口，用一种艰涩古老的语言说了句话。

    赤裸少女再次睁开了眼睛，湖绿色的眼睛倒影着史蒂文斯的脸，然后从她的喉间也发出了同样古老艰涩的声音。史蒂文斯开始后退，厚重的镜片也阻挡不了他瞳孔里的恐惧，他的手想要按保安铃，只要铃声响起，就会有人进来，可惜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按下，他整个人忽然抽搐了一下，双手试图去抚摸心脏部位，脸部瞬间扭曲变形，显得极为痛苦。

    “哈……次……裹……”

    他最后吐出这几个难以理解的音，然后慢慢顺着墙壁坐倒下来，没有了呼吸。

    （第二卷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