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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河内洛中两相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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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逼迫的意思。”张温勉强站住身形,也不敢去看那个厉声作色的文士,只是勉力与沉默着的公孙珣做些解释。“今日回去后,我一定与天子好好说明……”

    “司隶校尉如此匆匆而来,匆匆而去。”公孙珣终于扶着佩刀淡淡开口了。“不知道的人,还以为我跋扈过度,让你受委屈了呢!”

    “不敢……确实不敢!”张温无可奈何,只能退后数步,来到节杖后面躬身相对。“今日事是我认识不清,自取其辱……鄙人实在是忘了司马公便是在此处故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知道了?”

    “这是自然!”

    “你欲何为啊?”

    “请归洛阳,不敢再问君侯职司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该进去祭拜一下司马叔异再走吗?”公孙珣忽然平静质问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张温失魂落魄,却居然无可奈何,只能让人收起节杖,踉跄进入帐内,然后俯首拜祭了一番。然而,其人走出帐外,却又在冬日午后刺眼的阳光下,陡然发现自己居然被百余名昂藏扶剑武士给团团围住了。

    出乎意料,张温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脑子有些昏沉还是如何,居然没有害怕,只是浑浑噩噩,有些茫然而已。

    “诸位。”公孙珣不急不缓,负手立在这些武士身后,朗声言道。“若说这位司隶校尉张公此行是欲对我行逼迫之事,我也是不信的,因为其人没这个胆量。但若就此说这等人不能害人那便是自欺欺人了……我弟傅燮傅南容,去年死于汉阳冀城,杀他的,一为赵忠,二为耿鄙,三……便是此人了!若非赵忠妒忌南容,南容不会被驱赶到汉阳那种地方为太守;若非耿鄙自大,仓促出兵逼反整个凉州,南容不会被围;而若非此人提十万兵马,劳师动众,却大败而归,又哪里有后来的事情呢?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杀傅南容……”张温惶惶而言。

    “南容却因你而死!”公孙珣凛然对道。“无能而居高位,与贼何异?!无功而贿高位,与投靠阉宦又有什么区别?”

    张温喏喏不知所言。

    “当日我在长社破黄巾贼十万,见孙文台勇烈过人,便唤军中司马以上俱来观其形容样貌,今日我带你们自幽州来此,却不料先见此人。”言至此处,公孙珣愤怒难制。“昔日我在昌平教你们《诗经》,说‘相鼠有皮’,便是此辈中人了!尔等一个个看不过去,记住此人容貌、姓名、官职!然后谨记在心,引以为戒!”

    周围人相聚数十步远,却纷纷惊吓失声,而张温陡然醒悟,立即劈手从自己早已经惊呆的侍从处夺得节杖,然后居然一手举杖开路,一手掩面,惶惶而逃。

    其人到了渡口,坐上船只,也不顾自己侍从有没有跟来,便俯身在船底,催促船夫速速行船南归洛阳。

    周边人看的目瞪口呆,也看的汗流浃背。

    眼见着张温仓惶逃窜,这里原本兴奋不已的众多使节、官员,却无人敢动。

    “我家君侯有言在此!”娄圭依旧提着剑,走到辕门前,昂首相对。“正所谓士宦不两立……若有阉宦子弟在此,不得入此门,以免血溅五步;若有擅加奉迎北宫阉宦如前者,也不得入此门,以免自取其辱!”

    言罢,那娄圭居然喊人来,将这柄剑悬在了辕门之上,以作宣示!

    一直等到公孙珣和娄圭复又入帐,辕门前这才重新骚动了起来,首先进去的自然大将军长史王谦,只见其人目不斜视,直接从剑刃之下昂首直入;然而,接下来骠骑将军董重的使者却是长叹一声,直接转身就走;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在车骑将军何苗的使者身上……这位使者犹豫了片刻,却是解下了自己车骑将军长史的官印,然后白衣入内!

    原来,此人居然是公孙珣邯郸旧交,牵招的恩师,安平名士乐隐!他一边不能否认何苗与宦官的亲密姿态,一边身为士人当此选择,无奈之下便只好干脆弃官,以故交之身而非车骑将军使节的身份入内了。

    接下来新任三公其实都是刚刚提拔上来的纯儒,反倒没有问题,而三公使节入内后……曹操却是昂首挺胸,面色如常的带着身后一拨人混进去了。

    说是混进去,这小寨中的五百义从,到底是有两百老卒的,如何能不认得他曹孟德?个子矮、眯眯眼,特征如此明显。

    便是吕布吕奉先、徐荣徐伯进、刘备刘玄德也都是故识。

    然而,张辽居然也打了声招呼,与一名并州口音的义从相对一笑,然后从容进入,倒是让张杨不觉心下惊疑起来。

    步入帐中,公孙珣早已经撤去祭奠,而等到这位卫将军仪式性的与三公九卿的使节粗略相会了一下后,偌大的大帐中到底是按照亲疏关系,渐渐显得稀疏了起来。

    到最后,张杨居然也得以上前与公孙珣交谈了几句,而且你还别说,对方跟洛中那些高官截然不同,居然毫无架子,更没有那让人极度无奈的地域歧视!

    一番言谈之后,公孙珣居然勉励了张杨几句,甚至还让人取了一把刀来,亲自给此人配上。

    张杨刚刚还见到对方将堂堂前太尉,如今的司隶校尉逼迫成那样,心里发虚呢,哪里会想到有这么一出?等到他昂首挺胸走出辕门来,却是心中不禁感慨……卫将军即便如此位阶,却真还是边郡出身!

    至于说这位并州假司马一直到坐上船,过了一半的黄河,这才注意到张辽消失不见,然后愈发心生疑虑,却也是后话了。

    黄河北岸,公孙珣继续与访客们交谈应酬……随着一众不相干之人纷纷离去,再如徐荣等人也好生叮嘱问候了一番,任由其过河归营不说,到最后,帐中到底是只剩下了一个刘备刘玄德了。

    “孟德去哪儿了?”公孙珣送完满意而归的王谦出去,回到帐中,却先是问了另外一人。

    “回禀兄长。”之前一个下午,一直立在几案后,宛如侍者一般的刘备恭敬上前,应声而答。“孟德兄拉着子伯兄到外面看黄河落日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就这么小觑于我吗?”公孙珣一时失笑,然后随意坐回到了帐中主座之上。“玄德且坐。”

    刘备犹豫了一下,到底是面色如常的坐到了一个空位上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何必呢?”公孙珣失笑作答。“莫非以为我会像为难张温一般为难于你吗?”

    刘备一时叹气,却是默然不应。

    话说,上月时,他眼见着公孙珣藏身在广阳数载不动,而洛阳一时云波诡谲,更兼之前王芬死在他的治下,心中多少是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兼大志,这才挺身而出,而且自以为不负任何人。

    可是谁能想到公孙珣却忽然出山了呢?而且其人甫一到此地便震动京师,改变大局,让他之前的辛苦化作泡影兼笑话。

    更重要的一点是,若如此,他刘备之前的行为又算什么呢?若公孙珣心生怨气,以二人之间的关系,自己又能如何相对?

    不过,刘玄德绝不是敢做不敢认之辈,这才有了第一时间便与洛中禁军诸位旧识一起来拜会对方的举动。

    刘备心下坦然而决绝,坐在对面的公孙珣也是心下怪异而又感慨。

    讲实话,公孙珣此时居然格外理解刘备的心态,因为这个时候的对方正如数年前的自己一般,他甚至可以替刘备说出那些不负天下之类的话来,甚至可以想象对方是用什么理由才说服他自己才做出这种举动来的。

    但是话又得说回来……自己在冀州、在河内、在洛阳安排了那么多人,为什么别人都能忍住,都愿意相信他公孙珣,但刘备就不愿意呢?是其他人都不生疑虑?还是其他人都是凡夫俗子?

    说到底,在疑虑之余,到底还是他刘玄德打小心里便有一股志气!

    大丈夫生于世,岂能久居于人下?!

    公孙珣相信,此时在外面看落日的曹操,之前恭敬告辞的吕布,或许心里都有这么一句话!

    那该怎么办呢?

    找机会杀了他们?杀了所有人?

    为什么杀他们?因为有野心就杀了他们,那真正被天下人视为怪物的反而是他公孙珣吧?而且这天下缺少野心之辈吗?杀了曹操,中原战乱就会少死很多人吗?甚至之前在河内这地方杀了韩遂,西凉就会不反吗?

    而如果不是因为野心,那莫非要因为曹操聪明而杀他?因为刘备有魅力就杀他?

    简直可笑!

    势是势,人是人,公孙珣这些年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东西。

    而具体到眼前这桩事情,其实来的路上,接到了审配的传信后,公孙珣便已经想的很清楚了。

    自己若能鞭挞天下,定平河山……刘玄德也好,曹孟德也罢,自然不足为虑!而如曹操这种聪明豁达,如刘备这种仁义魅力之辈,放在外面填充空间,总比吕布、袁术那些人在外面要强吧?

    收拾河山,不靠自己的强横与德行,难道要靠对手太烂?

    “玄德不必挂怀。”公孙珣忽然失笑开口道。“你以兄事我,我以弟视你,皆为汉臣,难道还要再相互视为君臣吗?便是真为属吏,也只是向上称德,向下无碍……天下汹汹,你有激荡之心,我只会高兴。”

    刘备定定看了看公孙珣,起身俯首而拜:“兄长在上,备自束发起,便受兄长恩遇,虽非君臣,也是兄弟之情兼知遇之恩……备在此立誓,朝堂虽然诡谲,但备此生绝不会与兄长相对,如违此誓,必让我血尽而亡!”

    公孙珣再度失笑:“不求你此番誓言,只求你日后不要负了此时心中决绝之意。”

    “滚滚大河啊!”帐外河畔,曹操负手而叹。“子伯啊,你还记的咱们少年时的煌煌大言吗?”

    “不记得了!”娄圭当即呛声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我是不忘初心的分割线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“中平六年,冬,大将军何进以信与太祖,言失兵权,或碍诛宦事,太祖闻之,自引私兵轻骑至河内,洛中北军、西园多太祖旧部,纷纷来谒。洛中宦官闻之,乃语于灵帝,以诏付司隶校尉张温,使其诏太祖入洛。及至,太祖悬剑于辕门,张温见而叹之,竟羞惭而走。”——《旧燕书》.卷一.太祖武皇帝本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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